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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 心随舞台动
俗话说:打人莫打脸,揭人莫揭短。

 在华国,面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。

 国人可以吃闷亏,也可以吃明亏,但就是不能吃没有面子的亏。如果你不顾别人的面子,总有一天会吃苦头的,因此,老于世故的人从不会轻易在公开场合说别人的坏话,宁可高帽子一顶顶地送,既保住了别人的面子,别人也会如法炮制,给你面子,彼此心照不宣,尽兴而散。

 这种情形在官场尤为常见。

 被击中痛处,对任何人来说,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。

 为了面子,小则翻脸,大则会闹出人命。

 十里清扬安静岑寂,一盏孤灯透着寒光。

 一个不知名的虫子绕着灯光飞来转去,时不时地撞击一下灯泡,发出一缕“噔”的微弱声音,在黑夜中显得诡魅?人。一会儿,又飞来了一只灯蛾,它的身子淡红,翅翼绿色,比蝴蝶小一点,但全身却肥硕得很。

 两只小家伙以灯光为媒介,正在上演一出动物界的《梁祝》舞台情景剧。

 金爷却没有心情去观赏,他甚至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怒气填膺过。

 在那妖女人丢下一句冷话的那一刻,他知道,这单买卖黄了。

 本来与那个纨绔公子说好了的,报酬为十万,因为那公子要血演出,所以定金只收了两万,事成之后再收取余下八万。为了打斗真实,足足陪着那公子练了两个星期,虽然不是真刀真,但毕竟拳拳到,自己和几个手下被打得青瘀紫血,可为了那十万,便咬咬牙,忍气声。

 金爷原以为天下掉得会是林妹妹,结果不是,而是馅饼。

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买卖更让人觉得愉的了,想想农民工们任劳任怨辛苦工作一整年,只有那么万来块钱,甚至更少,还要时刻担心自己的那丁点血汗钱会不会被无良老板席卷而逃。而自己只是挨几下打,演一场戏,十万就袋袋平安,这样的来钱法,比起农民工们好赚多了,真是大快朵颐。

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,在馅饼落地前,先掉下了把噬人的刀子,怎能不怒壑难填?

 扔这把刀子的不是别人,正是眼前这个灵气盎然、笑容亲切得让人无法生气的年轻人,一刀而落,八万就不翼而飞,而且还很可能会遭到那公子的打击报复,念及此,金爷更是觉得心中燃烧着一座火焰山,不杀不足以平愤。

 金爷仰头饮尽杯中酒,双眼紧闭,强心中怒火,缓缓吐出一个字:“杀。”

 四人闻声同时而动,使出平生所学,务求一击而成,这种事情他们早已驾轻就

 一鼓作气,再而衰,三而竭。

 杀人讲究士气,能让对方在一瞬间胆寒,便可一招杀敌。如同一场冷兵器战争,双方军容威仪、万耸立、旌旗漫天、击鼓传柝都是涨己方士气,灭对方威风,不能在己方士气最盛之时至对方于死地,后患无穷。

 四人手中的短刀如同催命的鬼使,森冷寒,血气腾腾。

 萧云却没有动,浮起那抹熟悉的微笑,像是一片拢起了浓雾的树林,让人看不清前程。

 他自始至终似一青山,敌军围困万千重,我自岿然不动,这样的风平静很让人难受。

 待刀光快至,他依然没有大动干戈,修长手指轻轻开眉头,此时,四把刀尖已迫在眉睫了,忽尔,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挪动着脚步,身形不退返进,紧接着颀长灵动的身体随风而动,随影而飘,像游鱼一样滑溜,在四人中翩翩起舞,如一位优雅的钢琴师,纤细十指在琴键上轻舞飞扬,没有杀气漫天,没有战烽火,他的动作显得如此清雅优美,如一场艺术盛宴。

 片刻后,他停下,杀气一点一滴悄然收敛,归于平静,闲逸地望着一脸震惊的金爷。

 他的笑容依旧无害,嘴角弧度醉人,清净如竹,这是他招牌式的笑容。

 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四把短刀,而地上则躺了四个人。

 那四人的表情相近,皆是惊恐万分,口角余有血迹,右手手腕颓然而断。

 伤人,如同商人,需要精确计算每一步的得失。

 金爷脸色铁青,内心的震撼仍然挥之不去,这种打法闻所未闻,不是亲眼得见简直无法想象,将其划入灵异事件也不为过,那个年轻人一连串行云水的动作竟然可以快到迅雷不及掩耳的地步,有几个正常人能做得到?

 他怕了,这么多年的走南闯北让他的城府比一般人要深许多,但这次他真的有点怕了,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,凝重的神情中夹杂着一抹沉定的恍惚,微微眯起双眼,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,轻声道:“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能力,我的几个手下武功虽然不怎样,但还是会一招半式的,未曾想在你面前竟无一招之人,不得不让我佩服。”

 对于这番发自肺腑的赞赏,萧云却并不在乎,轻声道:“算了吧。”

 金爷冷笑道:“你说的倒是轻巧。”

 萧云叹了声,说道:“某位哲人说过,影响你行走的不是一双鞋,而是一粒沙。”

 金爷不屑一笑,说道:“你以为你坏了我们的大买卖,只是一粒沙的小事?”

 萧云轻声道:“是也好,不是也好,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,没必要为这事纠下去。”

 金爷轻声道:“我乐意。”

 萧云沉默,抬眸望着他,说道:“如果我说我这样做,其实是在帮你们,你信吗?”

 金爷愣住,随即大笑起来,笑声充斥了整间酒吧。

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这话更令他觉得可笑的了,他非但停不下来,反而愈笑愈肆

 两只原本绕灯玩得正高兴的飞虫也被吓得赶紧振翅逃匿。

 萧云扬扬眉,轻声道:“你不信?”

 金爷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花,咳嗽几声,说道:“你觉得我会信这荒谬的话?”

 萧云没有理会他的挖苦,问道:“如果我没看穿,除了你们,还有谁会知道这事?”

 金爷好不容易止住笑声,想了想,轻声道:“没人。”

 萧云继续道:“如果这双簧成了,你觉得那公子会认为谁对他的威胁最大?”

 金爷木了下,冷笑道:“我们拿了钱后就各走各路,怎么还会对他构成威胁?”

 萧云轻声道:“说是这样说,但人心叵测,人走了,贪念是不会走的。”

 金爷没有再接话,似乎被这句话住了,沉默了下来,凝眉思考着。

 沉默,有时也是一种回应。

 躺在地上的四人一直在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,当听到那个年轻人说揭穿骗局是为了帮他们时,差点没笑出声来,只是内心的恐惧使他们得以苦苦忍住。偷饮别人的美酒,还要强说是为了别人的健康,这个年轻人竟然可以厚颜无到这种地步,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
 但很快,他们发现自己错了。

 不仅错,且错得离谱,到这会儿他们才真正懂得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

 因为他们慢慢听下去,才恍然大悟,觉得那个年轻人分析得鞭辟入里,透彻人心。

 那世家公子摆明是想吃了那妖女人,才会找素不相识的他们来演一场苦计。

 若成功,他们就可以拿着丰厚酬劳功成身退,从此便成陌路人,这是最理想的状态。

 但正如那个年轻人说的,人心不足蛇象,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被yu望所驱使?

 那纨绔子弟若是多心起疑了,这是人之常情,到那时,他们铁定吃不了兜着走。

 许久,金爷忽然大笑了起来,问道:“你知道我在笑什么吗?”

 萧云随意将四把短刀扔到一旁,轻声道:“不知道。”

 金爷冷冷道:“我在笑我自己,竟然轻易地被你妖言惑众。”

 萧云轻声道:“是危言耸听,还是忠言逆耳,这需要你自己琢磨。”

 金爷冷声道:“不必琢磨了,我坚信那公子是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。”

 萧云静静望着他,轻声道:“这么说,你非要追究这事了?”

 金爷抿了一口冰冻啤酒,轻声道:“覆水难收。”

 萧云冷眼旁观大千世界,并不是懦弱怕事,只是不想卷入纷争,那是凡夫俗子所为。

 但他信奉老爷子告诉过他的一句话:我不欺负人,欺负我不行。

 他从不畏惧挑战。

 萧云微笑道:“你似乎不怎么害怕,是有成竹还是虚张声势?我想多半是后者。”

 金爷冷漠地盯着萧云,轻声道:“年轻人,不要过高估计自己的能力。”

 萧云微笑道:“谢谢你的教诲,我铭记在心。”

 金爷轻声道:“那我再教你一句,有时候,能打败人的,并不是人。”

 萧云轻声道:“哦?不是人?那是鬼吗?我倒想见识一下。”

 金爷冷笑一声,缓缓从间掏出了一把手,黑头对准萧云,轻声道:“不用鬼,这玩意儿就能打败人,是不是很意外?世间万物就是如此简单,只是人自己想得过于复杂罢了。”

 萧云微微叹了口气,轻声道:“人想得过于简单的时候,会夜郎自大的。”

 话音未落,一道白影已经翩然来到金爷身前。

 金爷面色一凛,眼神闪过一丝慌乱,急忙扣动扳机。

 却发现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开出这,定睛一瞥,原来扳机内多了一手指。

 修长白皙,如钢琴家的手指。

 萧云微笑道:“不要忘了,,终究要人来cāo纵才能杀人的。”

 金爷怒意陡然而生,脸色愈发阴沉,突然横起一脚,踢向萧云的部,这一脚无论是力度还是时机都极其狠,可惜脚势未起,膝盖便遭一脚重击,如碎纸般撕裂,剧烈的疼痛感让金爷彻底失去理智,狂声大作,惨绝人寰的喊叫在寂静的黑夜显得无比森恐怖。

 拿之手被一崴一挫,那支便易手。

 萧云把玩着手中的,沉道:“五四式手,7。62毫米口径,有效程50米,近身击威力颇大,不错。可惜再好的东西,年代久远了,终究会被淘汰的,只是人们明白的太晚了。”

 对待这种深不可测的敌人,在不能够知己知彼的前提下,一切自作聪明的心机和算计都将会是幼稚而致命的,金爷此时再无城府可言,惊恐万分,如看一死神般瞻仰着眼前的年轻人,浑身颤抖,不知何时,泪水已从眼中出,心里无奈想道,自己闯社会几十年,多大风都见过,未曾想今会死在这里。自己最大的长处就是识人,是龙是虫,一眼便可望穿对方,却没有想到看不透眼前的年轻人,竟招来杀身之祸,心有不甘啊!

 念及此,金爷强制收敛了恐惧,故作平静道:“小伙子,留我一条命,我用余生替你做事,如何?”

 萧云斜睨了一眼金爷,冷笑道:“你还不值得我留你一命。”

 金爷浑身一凛,恐惧再也控制不住,颤声道:“我可以给你南方所有地下势力的资料,六省的黑龙团,闽南的南魂堂,两广的洪门!我还可以给你宁州所有贪官的资料!别杀我!”

 “我要这些资料有什么用?检举揭发,为民除害?我还没有那么高的政治觉悟。”萧云瞥了眼噤若寒蝉的金爷,叹了口气,微微地摇了摇头。

 在死亡面前,城府再高深的人都会展现他不为人知的求生

 那一道浅浅的死亡线是试探人的试金石。

 人生到达的巅峰再高,也高不过一方矮矮的坟墓。

 “我能看出你非池中之物,他必定风起云涌,成就王朝霸业。如果你要成为一世枭雄,我可以给你提供源源不断的内幕消息,这是我的强项!”金爷再也顾不得昔日的沉稳,强烈的求生使得他不顾一切的呐喊。

 萧云皱了皱眉,这番话似乎对他并不起作用,他那古井不波的心境些许涟漪都未曾波动,静静地看着金爷,寂静的眼眸神采平淡,忽然开口说道:“非池中之物?平凡人有什么不好?小富则安,平凡是福,你懂吗?”

 这句话似乎是讲给金爷听的,却又像萧云在说服自己。

 “你可以成为人上人,只是你不想而已,如果你想,我可以倾力助你!”金爷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刚才打斗时散发的黑暗气,那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同时又是赏心悦目的力量。

 “我确实不想成为人上人,我只是平凡众生中的一员,谁也改变不了我。”萧云眼神凝成一抹执着的坚定,蹲下身子,拈花微笑,清净如竹,淡淡道“不过我可以给个机会你跟我,多个帮手,总比多个对手好。”

 《系辞下》所云:君子上不谄,下不渎。

 萧云此时的眼神干净空灵,且盈满笑意,然而在金爷眼中,那却是无边的杀意,他感觉到整个身体都笼罩在一片乌云中,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大的压力,甚至透不过气来,他拼命地呼吸,心跳快得让他几乎无法控制。

 萧云轻声道:“想跟我很简单,但是要纳投名状。”

 金爷不假思索道:“没问题,你要我杀谁?”

 萧云把手中的递给金爷,淡淡抛出一句:“把瘦猴杀了。”

 听到这句话,金爷愣在原地,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而憔悴,眉宇间那种忧郁愁苦之掩也掩不住,跟了自己多年的兄弟,此刻竟然要面对自己的口,他原本止痛的膝盖因为肌紧绷到一种不能负荷的程度,再次惨痛起来。

 他呲牙咧嘴地强忍住,汗水涔涔,终究没有喊出声来。

 萧云起身,淡然望着流泪痛哭的瘦猴,嘴角泛起一丝彻骨冷笑,笑意玩味。

 金爷举起手,视线却转向了萧云,期望这个年轻人在最后关头能下达赦免令,可是见他依旧八风不动,眼中不闪过一抹痛苦之,转头瞥着战战兢兢惨不忍睹的瘦猴,眉头紧锁,下嘴已被他咬破,怵目惊心的血迹缓缓下。

 良久,他握之手最终颓然落下,闭上双眼,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,轻声道:“对不起,我无法做到,你杀了我吧。”

 萧云皱了皱眉,深深地看了金爷一眼,似乎想看透这个单膝跪于地的中年人。

 须臾,他扬起一个轻笑,淡淡一句:“你以后就跟我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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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夜寂静如斯,灯冷光孤。

 时间在静静地流逝,没人可以让它留下。

 金爷用感激涕零的眼光看着这个坐在他对面、显得高深莫测的年轻人,刚才当他放下的那一刻,他以为死亡就要来临,他似乎清晰无比地看清了另一个世界,却在踏进另一个世界的前一刻,被拽回人间。

 “喝一杯吧,惊,刚才出手太重了。”萧云给金爷倒满一杯啤酒,推到他面前。

 金爷一脸惶恐,起身相,萧云微笑摆手,示意他坐下,金爷心内暖意融融。

 瘦猴四人时刻绷紧的神经也缓缓放松,低头看了一下已经被萧云接好的手腕,眼神中充满敬畏,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眼那个一副不悲不喜菩萨相的年轻人,恐惧之意渐渐散去,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心,他是什么人?莫非他是从某座隐藏在深山野林中的寺庙偷跑出来的?要不然他的容颜怎么会这般的不染世俗尘埃?

 “那…那个…”瘦猴言又止,敛眉低目地望着萧云。

 “刚才还口若悬河,怎么现在张口结舌了?”萧云手指磨沙着酒杯,轻笑道。

 “那个壮士,不是不是,那个大侠,不不不,那个…”瘦猴还没说完,就挨了金爷一个板栗,一脸无辜状。

 金爷放下酒杯,低声骂道:“你个死猴子,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
 瘦猴委屈道:“我只是想问问这大侠的名字而已,大哥你怎么如此穷凶极恶?”

 金爷气绝,又抬手准备给瘦猴一下,萧云笑着扬手阻止。

 金爷也是付之一笑,随即有点黯然道:“他就是这副德,他是我远房侄子,家里穷,没钱上学,就跟着我出来闯江湖,却偏偏喜欢学人家做文人,班门弄斧的,结果是七窍通了六窍――一窍不通。”

 萧云端起酒杯,轻轻抿了下,酒味入口,苦涩而香醇,轻声道:“人,总要仰望点什么,人生在世,不能总是低头觅食,那样会矮化得像动物一般,要向着高远,才能支撑起生命和灵魂。瘦猴有此追求,总比无大志要强。”

 这番话说到瘦猴的心里了,他春风得意地笑着,啤酒在他口里也成了圣水般甘甜。

 金爷欣然道:“公子说的极是,每个人都应该看得远一些,不能只看门前三寸地。”

 萧云微笑点头,轻声道:“心有多大,舞台就有多大。”

 金爷眼前一亮,轻声道:“公子,你的舞台一定宽广无边。”

 萧云摇摇头,视线落在了窗外,静静凝望着无边的黑夜,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早已经看透这尘世繁华,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之意,天地万物似乎一时间都恍惚起来,他沉默了许久,轻声道:“我的舞台很小,小到甚至连我想要保护的人都没能容下几个。”

 金爷五人没有搭话,只是安静地坐着。

 他们还没有弄明白,为什么刚才不可一世的年轻人此刻却如此落寞。

 这种落寞遥无边际,让人揪心地疼痛。

 萧云回过神,转头看着五人,笑了笑道:“我叫萧云,萧瑟的萧,白云的云。”

 一半忧伤,一半明媚。

 这句话似乎是说给眼前的五人听,又似乎是想说给全天下人听。

 金爷点点头,肃然道:“那我们以后叫你云少吧。”

 萧云轻笑不语,笑容融在夜中,一片孤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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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(六千字大章,明天有事,停更一天,望谅解。)  M.gUDu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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